2005-12-01来源:江苏省国画院 阅读:0 |
丁涛 画家之苦恼在于,出道未名阶段,每有作品问世,受到的责难往往是,没有个人面貌,到处模仿;而一旦著名起来,算是有了个人特色,想来可以高枕无忧了,其实不然!如反复出现不变的"个人面貌",微词就会随之而来:程式化、公式化,画作没有新意!看来,画家处此世,"而望名誉之光,道德之行,难矣!"既而一想,又并不尽然。寓身江苏省国画院的画家叶烂,即是顶难而上、上而见效的典型一例。在艺术创作上,他决然揖别了艺术中不少陈陈相因、中规中矩的陈词滥调,揖别了那些不绝于眼的传统翻版,而执意在笔墨丹青中不效仿他人、不复制自己,求新、求力、求韵、求美,成为在写意花鸟画领域疗治"审美疲劳症"的高手之一。 刚届"天命"之年的叶烂,在朴实的外表下有一双显露睿智、富于穿透力的眼睛。虽不善言辞,出语却言简意赅。他和我谈起事艺历程,兴奋中感慨系之。他说,他的创作往往在痛苦和欢乐中进行。痛苦在摆脱程式束缚、传统枷锁而搏取笔墨新意的艰困,欢乐在不断尝到"废画三千"以后收获的甘果。如果说,灿烂的朝霞是大地冲破夜幕后昂首露出的笑靥,那么,叶烂尺幅上绚丽的花鸟,则是致力突破、蝉蜕龙变、洋溢着喜悦的形象集锦。他没有忘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在南艺读书时,江小竽老师在素描课上的教导,"作画犹如打仗,要有拼搏精神,拼个你死我活"。"拼搏"二字铸入了叶烂的骨髓,延伸至今,毫不懈怠。这位质朴而悟性过人的农家子弟,这位在解放军营帐里冶炼过的绘画里手,从业余的画画涂涂,到1980年受业于著名写意花鸟画大家陈大羽教授,在广收博采、吸纳各家之长的同时,"变"的期待就开始扎根心灵。他设计着前程,在艺术征途上要努力摈弃模仿,张扬个性。尽管之初临习陈老的画作,例如挥写大公鸡,他也能步趋得七不离八得其仿佛,然而总不能从一而终淹没了自己,务必要另辟蹊径、开拓自己的道路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艺术语言不能寄人篱下一定要"强变"。这里的"强变"显然源于他的"雄心壮志",源于他铭刻于肺腑的一句格言:"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"! "变"从发现开始。毕加索说:"在绘画中,寻找是无聊的,发现才是根本"。他需要去发现自己的潜能,他需要"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,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。"他越来越认识到,艺术创作所指向的创造,并不是一种搜奇索怪的比赛,而是一种发现的较量。尽管叶烂在早期初涉美术创作时,有过《小鸭倌》、《咱送妈妈上大学》、《夜诊》等人物画作品问世,那些染上时代政治色彩创意为任务所役的创作,当时也许曾使他激动过,而今天看来已无多大价值了。随着精神气候的嬗变和创作理念的转换,在此后的艺术探索中,他发现并挖掘了自己的乡情,以及乡情中的荷塘之情,以及与荷塘结缘的水鸟、蜻蜓、鱼虾等小小的生命之情,这些村景乡色是那么令他醉心和痴迷。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。一团熊熊的艺术烈火在叶烂的胸中燃烧,喷薄而出化为灿烂的画图。矢志"强变",矢志"画不惊人誓不休",使叶烂跃而成为大写意花鸟天地中的一颗艺术新星。省去一些笔墨,不必将叶烂发表、展出、获奖的许多作品一一列表陈述,仅就五年一届堪称隆重的全国美术大展看,叶烂的作品从1994年起,连续三届入选,分别以《秋塘染霞》、《金色的池塘》、《荷塘月色》跻身规格最高的艺术殿堂,这一业绩就足以表明,叶烂笔耕墨耘的收获和不一般的价值。 传统写意花鸟画的运变,从青藤、白阳到八大、"扬州八怪",到任伯年、虚谷、吴昌硕,到齐白石、刘海粟、潘天寿、陈大羽等等,在承传发展中,都曾一一光耀画坛;然而,后继者却少有显著的拓进。齐白石的"衰年变法",刘海粟的"今天较量昨天"等等不断求变的实践,激励着叶烂挺进"强变",从审题、立意、施艺、赋彩,运墨、用水、构境、抒情等等,几乎是全方位地期望实现革故鼎新。真是天道酬勤,他用富于激情的画笔,富有创造性地演绎了白石老人"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"的高论,他以水色墨晕,造就了与青藤《杂画图》可称异曲同工的"笔墨淋漓障犹湿"的新境。 浏览叶烂的花鸟画,新意迭出、美不胜收。作者的艺术视感独特,艺术情缘至深。不少画作都具有相当的魅力和感染力,反拨过去,作者创作中那种欲罢不能的冲动感显而易见。他用笔墨奏响了一支支生命的颂歌,如诗、如词、如戏、如舞,有情、有韵、有律、有趣。他善于从水墨画、油画、水粉画、民间画、版画等多种品类中提炼服务于自己创作的元素,或墨、或彩、或墨彩交融,或浓、或淡、或浓淡并举,归于自然而情趣十足。画面构架的多样性则在于,有的结线成体,有的连面为象,有的组点为鸟,不拘一格而发人想象。如作具体的条分缕析,叶烂画作的特色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: 其一是立意的独特性和人文性。
尽管叶烂早由农村进入城市,由基层进入上层建筑,置身喧闹的市井,以立案作画为日课,然而少年时代的乡土生活、童年的金色美梦却使他难以忘怀。作者笔下的花草虫鱼、荷塘水鸟,不正是圆梦的乐章和见证么!作为倾情拥抱荷花、对菡萏情有独钟的画家,作为向全国美展推出荷花连中"三标"的叶烂,很具有重新把握荷花精神的艺术胆识。与传统文人画"出污泥而不染"的内涵相错位,他不想让荷花离群索居孤芳自赏,而以平民化的目光、乡亲们的嗜好,对塘中千姿百态、风情万种的荷花赋予关爱和礼赞。将晨雾夜露、寒来暑往、日月交替、时令运变中的花态叶貌几无遗漏地尽收尺幅。必须特别指出的是,作者感应着"日"、"月"对于荷花的恩泽,附丽着"日月盈昃,辰宿列张"的意蕴,将荷花的勃勃生姿、诗情画意,统摄于宇宙之道的陈述中。请看,《映日花更艳》、《映日荷花》、《有天皆丽日》、《荷塘月色》、《荷塘月色图》、《醉月图》等,这些脉动连接着日、月而又样态各异的荷塘、荷花、荷叶、水草、水鸟、慈姑、花蕾,正是作者立意独特的明证。 立意的独特性还在于浓郁的人文色彩。"一切景语皆情语也",无论是大量状写金秋的荷花、荷叶、莲蓬、莲鞭,抑或是涉笔成趣的蜻蜓、水鸟、沙鸥、游鸭、秋菊、红桔,已远非动植物学上的标本制作,亦非花鸟解释、说明的图谱,与标本、图谱截然不同的是,叶烂笔下以乡土为范的花草虫鸟,渗透着一种坚韧的生命意识,表现出一种自由自在、怡然乐观的人文情怀。对照元明杂剧中写到的"玉露冷,蛩吟砌。……伤心故园"的悲秋情境,全然大相迳庭。传说农历六月二十四日是"荷花"的诞辰,而叶烂也正好与之同月同日来到这个世界。真是天机妙合!情缘如此,使我们对叶烂将荷花视为生命般的表现多了一层理解。当然,不妨生发开去,除荷花系列外,叶烂摄像的镜头还涉猎到那些并不显耀却充满着生机的花虫禽鸟,因为他们是乡俗生活的重要"菜单",情之所系,毕生在胸。叶烂用丹青表达的关爱和礼赞,也可以算作是对养育他的父老乡亲们的一种价值的回报吧! 其二是境象的时代性和开拓性。
为了探索新的大写意花鸟画艺术语境,叶烂力求渲染、铺展自己有独特体验并为之动情的意象和境界。蒸腾、绚烂的时代风采,五光十色的艺术样态,浸润和默化着他,其作品中的意像境界,笔墨造就的绮丽而清新、纤浓而疏散,正是时代铿锵步伐声的共鸣与和弦。2003年创作的《晨雾》,花叶情态绰约,水鸟相向共品清香;粉蓝、粉绿、粉黄、朱红、玫瑰、奶白,透着斑驳墨色,各事其主、交相辉映,典丽而豪纵,真果是活泼泼朝气弥漫。入选第九届全国美展并获优秀奖的《金色的池塘》,以赭黄色渗布全局,在水色淋漓中彰显着节律分明的慈姑、莲蓬、荷叶、枝梗和似在族居吟唱的水鸟群,富有迷人的情趣。体现了"墨之溅笔也以灵,笔之运墨也以神",使画幅生面别开。另一幅入选十届全国美展的《荷塘月色》,则又风韵迥异。画作似抒情诗篇,亦似缓缓沁人心腑的江南丝竹。荷们、鸟们身披若水银般的明月光泽,恬然、幽然、清然,宛然另一种"暗香浮动月黄昏"的佳构。叶烂不守恒蹊的种种立象构境,也正是作者创作中开拓精神的高扬。 其三是审美的多样性和抒情性。
叶烂的作品大抵如"色香味"常变常新的精神佳肴。在视觉的向度上,其逡巡的眼光,克服单一地着落在优美、华美、壮美、秀美、谐美、凝重的美、清越的美等等不同的审美层面上,而使受众得到多样化的审美享受,避免了精神上的营养不良。《故乡的荷塘》色厚墨重为华美所染;《清清世界》以蓝色的点线及少许浅红织成塘域,尽显清越之美;《秋塘拾趣》则是谐美的呈示;《万绿丛中》(荷花一点红)则以优美、绮丽见长,恰如谱写了一段清除污染、还我清纯的旋律。 叶烂的画笔抒情色彩浓郁,前面多所述及。古往今来缘荷抒情者多多,不仅见于画作,且多存于诗词。如《汉乐府·江南》:"江南可采莲,莲叶何田田。鱼戏莲叶间,鱼戏莲叶东,鱼戏莲叶西,鱼戏莲叶南,鱼戏莲叶北",语出如流莺求友,纤绵天真;又如宋杨万里的《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》:"毕竟西湖六月中,风光不与四时同,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",诗境平中见奇,流光溢彩。笔者借此想指出的是,上述及其他意趣盎然、情韵独具的吟荷诗篇,在叶烂的诸多画作中,几乎都能找到与之匹配的图象、景观。反复把玩,又可分明感到画面中的诗情更有一种抒写胸臆的直观感,令人品味和想象。 综观叶烂的艺术,笔者以为,就写意花鸟而论,用郑板桥说的两句话--"删繁就简三秋树,领异标新二月花"来给予鉴定,不是十分相宜么! 2005年12月于金陵无为居 本文作者系南京艺术学院教授 丁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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